《测谎仪》：科学神话背后的权力与人性博弈
PBS 2023年纪录片《测谎仪》（The Lie Detector）以冷峻的历史视角，拆解了“机器辨谎”从科学神话沦为权力工具的全过程。20世纪初，当汽车、电话重塑人类生活时，心理学家约翰·拉森与莱昂纳德·基勒宣称：通过监测血压、呼吸与皮肤电阻的“多导生理记录仪”，能像解剖青蛙一样“解剖谎言”。这部由罗伯·拉普利执导的影片，通过解密档案与亲历者访谈，揭示了测谎仪如何从“打击犯罪的神器”，演变为制造恐惧、扭曲道德的双刃剑。
科学包装的“真相机器”：从实验室到审讯室
1921年，拉森在加州伯克利警局首次测试测谎仪：嫌疑人回答问题时，仪器描笔在图纸上划出波动曲线——血压升高、呼吸急促被解读为“谎言信号”。这一“客观化”技术迅速俘获执法者：芝加哥警方用它破获谋杀案，FBI将其列为特工入职必考项。1935年，基勒成立“测谎仪研究所”，向全国警局兜售设备与培训，甚至发明“犯罪现场测谎”——让嫌疑人触摸凶器，通过生理反应判断是否为真凶。媒体将其渲染为“绝对可靠的真相机器”，漫画中常有这样的场景：罪犯在测谎仪前汗流浃背，仪器指针如警笛般疯狂摆动，最终跪地认罪。
失控的道德审判：从犯罪侦查到社会控制
测谎仪的应用很快突破司法边界，渗透到日常生活的每个角落。1940年代，美国公司开始对员工进行“诚实测试”，百货公司梅西百货甚至要求售货员定期接受测谎，否则解雇；1950年代“红色恐慌”期间，政府用测谎仪筛查公务员是否“同情共产主义”，国务院外交官约翰·卡特因“对苏联态度模糊”的测试结果被开除，尽管他从未有过任何不当行为。更荒诞的是家庭场景：丈夫怀疑妻子出轨，带着她走进测谎诊所；父母为验证孩子是否偷吃糖果，竟购买家用测谎仪。影片中，一位1960年代的家庭主妇回忆：“机器说我在‘是否忠于丈夫’的问题上‘撒谎’，尽管我没有，但丈夫坚信机器不会错，我们的婚姻就这样毁了。”
科学祛魅：谎言的本质与机器的局限
影片通过现代神经科学实验戳破了测谎仪的神话：当志愿者故意说谎时，仪器准确率仅65%，与抛硬币相差无几；而无辜者因紧张产生的生理反应，常被误判为“谎言信号”。1998年，美国国家科学院发布报告，明确指出“测谎仪无法区分谎言与焦虑”，至今美国法院仍禁止测谎结果作为证据。但权力对技术的依赖难以撼动：2020年数据显示，全球仍有80%的警局在使用测谎仪，其作用已从“判断真相”沦为“心理施压工具”——审讯者常谎称“仪器显示你在撒谎”，迫使嫌疑人屈打成招。
影片结尾，拉森的孙女翻开祖父日记，1941年的字迹写道：“我发明它是为了减少刑讯逼供，却制造了更隐蔽的暴力。”这句忏悔，道破了科技伦理的永恒困境：当人类试图用机器定义道德，最终被定义的往往是人性本身。
